在看得见的距离内招手
看完电影节的影片,从戏院走出来,上了车,开动引擎,随着长长的车队,沿着螺旋式的停车场车道,缓转直下。我的心绪还没有从电影的世界回到现实,正处于恍惚和清醒的边界。
也许看电影的佳处,不在于观赏时,而在于看完后,明知该醒了,兀自享受恍惚的快乐。
今天,我在这份恍惚消失以前,看到一个人。很想停车叫住他,但后面的车子紧跟着,我停不下来,只好隔着车窗,招了招手。他看到了,急步中,也想停下来,然而马上意识到我无法停车,于是,在我们离开彼此的视线以前,他摇摇地招了招手。
在那一瞬间,我的心里有某种触动。回家以后,我慢慢想清楚了,刚才自己所看到的是什么。
向我招手的,是一位写作的朋友。我们不是生活上的密友,但在写作的途上,一直彼此关心。在那恍惚时刻,他的身影所代表的,是无数个我曾在各类艺术演出开场或散场时,经常遇到的、知道与不知道姓名的朋友。
往往,那些身影,都是一个人来的。
同样的情景,年复一年,季节性地温习。我们已非常熟悉,彼此远远走来就认出的身影,彼此对艺术的默默的执着,以及彼此的距离。
今年音乐节的座谈会上,有人问:开始创作时,有一群朋友在一起,热热闹闹,是不是一种动力?
我的回答是,在年少时,刚接触艺术时,朋友的互动很重要。后来,当人和艺术成熟了,就不是多情年少写诗唱歌那回事。当艺术成了一辈子的事,真正的互动,是跨越生活圈子和时空界限,和不同背景的创作者,做心灵的碰撞。
艾略特说过,当每一个新作家出现,文学史上作家的位置将重新排列。我想应该说,每时每刻,所有艺术工作者,凭借作品,都在互动着,彼此间的关系就好像是,在辽阔的寂寞间,在马上驰骋的骑手。
我们都停不下来,最多,只是在看得见的距离内,遥遥招手。那些通过各种形式让我见到的执著身影啊,我们所能给与彼此的,就是这样的招手。这招手何其寂寞,又何其珍贵,里头的意义,不是生活上的至亲好友所能给与的。
今天,在恍惚与清醒的边界,我终于看清楚,在看得见的距离内招手的意义。
评论